南瓜

《烤蛋糕，裹馅饼和梅子派》chapter 3

收到德川邮件的时候，是晚上八点。内容只有一句话：“明早九点，Marina Bay Sands，7201房间。”

林森影看完后莫名有点想笑。如果不了解内情的人看到了这封邮件，还以为是什么不正经的无声邀约。

林森影认真在备忘本上记下了发件人的邮件，然后将视线重新转向桌上的论文。

桌上的是德川博士今年刚发表的关于数论的文章，而她花了三个小时，才看到第五步。

客观评价，作为一个刚刚第三学年的学生，她能看到第五步已经很不错了。而能看懂到第五步，还得益于她从大一开始就跟着老师做Research Assistant和大二下学期跟着听研究生的课。

数学研究不是像做普通的课后习题那样简洁明确，这点林森影早就知道。解决数学研究中的问题，一般都是要有一个大一点的想法，要有一个策略，然后再有一个大体的框架和步骤，然后再一步一步实现这些步骤。而每实现一个步骤都是可以发论文的。

德川这篇恰好是集异壁之大成之作，一步一步证出的是最终结论。所以苦了林森影，每一个步骤都要找相关的论文读，还得思考步骤和步骤之间的关系。

林森影隐隐觉得，读完这篇论文，她可能才摸到了数学的边缘，才能算作入了数学的门。

她莫名有些兴奋。

第二天早上，林森影带着资料轻车熟路的找到了Marina Bay Sands的7201房间。

稍微在房间门口等了一会儿，在时针走到九点的时候，她准时敲响了门。

林森影有点紧张，虽然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德川开门的瞬间，林森影感觉到了一种扑面而来的威压。

这时她才发觉，她比德川矮了大半个头。

“早上好。”德川看了看手表，“我十一点要办check out，所以你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似乎是看出了面前的女孩子熬了一整晚的夜，指了指冰箱，“冰箱里有冰咖啡，请自便。”

“啊谢谢！”林森影小心翼翼地进门，看到了靠在墙边已经收拾打包好的行李，微微有些发怔，“德川博士今天是要离开新加坡吗？”

“恩。”德川点头，“下午的飞机回日本。”

“哦···”林森影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好老老实实的将彻夜整理的资料放在德川面前的桌子上，指出资料上画红圈的部分，提问道：“Anabelian geometry中combinatorial characterization of Galois group这一块我无法理解。我翻出来了您在博士期间发表的相关论文，但我不明白。”

德川认认真真地将林森影的整理的思路从头看到尾，然后拉出早就准备好的移动白板，开始讲解。

林森影能感觉到德川在给她讲解的时候，在有意识的降低速度和难度。在难度非常大的细节上，他会引申出实例方便她理解。

两个小时的时间想研究透彻一个数学问题相当困难，尤其是数论方面。

林森影只觉得时间飞快，这两个小时所学到的东西比过去的一年学到的加起来还多。

实际上还有一个地方是她所不明白的，但是没时间问了。林森影决定自己回寝室再沿着今天的思路看一遍，她有信心能完全解决这个问题。

“现在Anabelian geometry发展只是初期阶段，但是非常值得研究。”德川的语调依旧清冷，林森影却没忽略他眼里微微跳动的小火苗，“你有兴趣的话，我把Florian Pop研读的相关资料发给你。”

“好！”林森影点了点头，她对Anabelian geometry这一块并没有特别的感受，但是只要是她不会的领域她都愿意去尝试，“谢谢教授！”然后九十度鞠躬。

收拾好一切后，德川拎起行李准备下楼退房。犹豫了下，还是将冰箱里的冰咖啡拿出来一瓶递给了等在门外林森影。

林森影愣了一下，然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有了昨晚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呐，德川博士。”林森影仰头看着德川，“我能加您facebook好友吗？”

德川愣了一下，然后微微点了点头，“我不常上facebook，如果有问题你可以用邮箱联系我。”

“好的教授！”林森影内心突然涌现出无法言喻的感觉。不知道是因打开数学大门而欣喜还是因为和德川教授建立了私人联系而沾沾自喜。

林森影等德川退完房，再次和他道了谢，送他上了去机场的的士后说了再见。然后就去Starbucks点了杯咖啡找个位置马上将刚刚的思路趁热打铁的整理出来。

整理完毕之后，已经是下午一点半，Starbucks只剩下寥寥的几个人，播着她非常喜欢的Sigrid的Strangers。

她盯着德川递给她的罐装咖啡，思索着德川在酒店门口和她说的话。

“数学细分领域的研究这条路有些人的确走不通，但是持续学习这条路肯定走不错。”

她清楚地感受到他说这话时眼神里的犹豫，但那时候她还不明白他说的这话的意思。

后来过了几年，她彻底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

只有到那时候，她才意识到那是一贯清冷的德川对一个学数学的后辈，一个陌生人最大的善意。

只是她明白的太晚了。